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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上海彭浦遗忘的一栋楼——我的新冠疫情格外人生活

itsmyrailgun 2022-04-07 00:28:15

名词解释:彭浦,婆浦陀罗萨利迦的简称,孟买地方的小镇。

所谓格外人,就是在网格化精细管理下,被精准划分在一个个网格之外,没有人直接保障和限制其生存权的人,比如——我。这个问题的原因五花八门,但大抵是住错了地方,又比如我,好死不死住在了一栋人们称之为商住的公寓里,楼上就是青年公寓,于是这几天还留在这栋楼的居民——还是叫住客吧,就成了如我一样的格外人。

在全国驰援的大背景下,我没有收到一片菜叶,但我觉得这是可以理解一下难处的,况且我在宝山的朋友也处于这个窘境之中。

但我也没有收到过莲花清瘟胶囊或者中药饮剂,连三次份的抗原检测试剂都没有收到过——或许很多人还记得那个全上海都在晒一条杠的周末,但我却打了五六个电话,也没有领到那份试剂盒。

自3月16号以来的一连串挫折,让我明白——我大抵是被抛弃了,而当我询问楼内邻居境遇时,我才发现不仅仅是我——整栋楼的人都被彭浦镇抛弃了。

 

这个漫长而又痛苦的故事要追溯到3月16日网格化排查开始的时候,实际上,我是在3月16日当天下午才发现——原来整个彭浦都在排查中了。但没有人通知我这件事,我所居住的楼下也不存在检测点,同时事后我才发现最震惊的事情在于:我能出门。

于是我带着医保卡和手机,撑着伞走向西边的“家园”小区西门口的监测点,大白露出困惑的眼神,请我往别处去。

于是我带着医保卡和手机,撑着伞走向南边“一村”,被门卫拒之门外,我看到门卫的眼镜是带着一点恐慌的,于是我知趣地走开,往更南边的“大融城”走去,据说那边五点前还会有个所有人都能排队的检测点。

可是当四点半我终于辗转走到大融城,我惊讶地发现这里已经提前收摊了。

第二天早上,我看到镇长得意地出现在张医生的身边,作为一个标杆,一个模范,宣布彭浦已经率先在上海完成了“全面覆盖,便民便捷的全镇14.5万人切块式网格化筛查”。

我看着这条消息,突然想到了曾经读过阿尔贝·加缪的《局外人》。那么,就叫我格外人吧。

我后来自己去医院查了核酸,在接下来的三周,我将会完成作为格外人身份认同,并且一次次地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
 

获许你们还记得那一天,上海所有人都在晒抗原检测的“一条杠”。

从半夜收到全民抗原检测的消息后,我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不会领到这套一共三盒的试剂。并且自早上一醒来就试图改变自己被落下的命运,并再度被无视了。

理论上我应当从物业手里拿到试剂,但是物业并没有收到这批试剂。

最大的绝望来自于居委,他们说:“我们只负责居民,不管你这样的。”我非常理解,理论上对应居委会的是我们的物业,但是居委会有试剂,我们的物业却没有,他的居民名单里没有我,也自然没有我的份额。可是于情于理就算是”为了防疫大局“我也应当主动去做这个检测的。于是我又打了很多电话,静安疾控,区热线,镇疾控中心,其他居委会的,最后是12345

12345给了我最大的欢喜,他们先是用清楚而温柔的语言安慰了我,然后他们在第二天,第三天,第四天给我打了回访电话,承诺帮助我解决。但很快这种纯粹停留在口头的慰藉也消失了——“鸳鸯锅”的政策出台,所有人都要再做最少一次核酸,于是我领不到抗原检测试剂这件事,被所有人默契地遗忘了——包括我。

 

在所有人都在晒检测结果的前夜,我战战兢兢地在泥潭发了个帖,半自嘲地感慨自己又要被遗漏了,有人说:其实这个不强制没做也没什么吧。

不,或许那时候焦虑的我已隐隐有感觉:小小一检测试剂尚且无法领用,若是未来有更迫切的需求,怕也会继续行走在消逝和遗忘中。

我的预感又实现了。

 

当浦江的西面也开始寂静下来。我发现其他我并没有完全被忘记,或者说,并不是没有人知道有我这人,我终于在4月1日被喊去做了核酸,排了850米长的三小时大队。然后在三号——竟然有人记得给我所在大楼的物业按人头配送抗原试剂了,虽然每人只有一盒,且当日用完即刻上报。

于是我又看到全国的支援物资汇往上海,我的家乡也派出了一支一万一千多人的医护队伍。然后我看到陆续有朋友圈里的好友晒大礼包,甚至于听说彭浦新村领到了一只鸭,看到隔壁的“家园”在发蔬菜包。

然后在我这里,一切依然静谧如斯。

打破这静谧的是我们这栋楼的物业经理。也是我的第一询问对象。她跟我们这些住客们一起被封闭在了这栋楼里,唯一的不同是她只能住物业办公室。

物业经理说“我打电话给镇里的民生保障专线,专线却让我找物业要(大礼包)。“

我不知道这位难为无米之炊的经理在听到这句话时,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,脸上是什么表情。

于是我又打了两个电话给彭浦镇公众号所说的这位”陶老师“。

第一次电话接通是下午,她说,目前只针对小区居民发放大礼包,对于我这种住在公寓里的,并没有相关计划。

第二次电话接通是第二天上午,另一个她说,虽然没有相关保障计划,但是可以介绍买菜渠道。虽然这个渠道只能三十份起送。况且今天已经早早耗空运力了,但是我”明天可以试试。“

我感谢了这一宝贵信息,我现在其实还撑得住,因为毕竟我有自己的独立厨房,还有一个冰箱,并且前两次的经历早就给了我警示。我目前还算是有余裕了。

但我们楼有些公寓住客并非单独居住,有些是企业宿舍,自然也没有厨房,也存不了太多东西,于是在预定解封的4月5日过后,终于有住客——断粮了

目前全楼打电话得到最清晰答复是:

全彭浦镇公寓楼都没有发物资的计划,然后推荐了”五十份起订“的高价零食和自热米饭团购链接。

 

物业经理说:814的小伙子只剩下一包泡面了,你们能帮帮他吗

于是立刻有人表示,自己还有青菜——啊,青菜,多么宝贵的两个字,有人把小伙子的一袋泡面加码成了四袋,于是我也提供了一个中号土豆两西红柿。

我说,放在我这层门口,自己取。

很快有人敲门,敲完他还没等我戴好口罩出门就跑开了。我看到蔬菜已经被取走,地上有一个环保袋,里面有一包烟和一瓶安慕希。

虽然我并不抽烟,但是我大抵能明白,他是真的断粮了。

于是,我们开启大交换运动——非接触的,全靠默契的以物易物。有人用八宝粥换了肉,用油换了米,没有屯菜的人则拿自己的烟之类的东西作为谢礼——虽然很多人其实不抽烟。

但是我们还是得想办法,我们这三十四户人,还是太少,很多团菜都看不上。我们现在还能以物易物,但是如果继续封下去,在没有物资援助的情况下,大家都会断粮。因为渠道越来越少,菜品选择也日渐缩水。更重要的,散客的渠道已经被更高效的社区团购所替代。

但很可惜,正如一开始居委会所说,社区只管居民,而我不是一个这个语境下的居民。

这次我最破防的就是三级基层组织轮流暴击:

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更多的邻居断粮,但是明天太阳会正常生起,自然也会有人宣布,上海的物资供应已经有保障,彭浦的居民已经供给充足。就像过去几天宣布的那样。

 

最后几句话在反复崩溃的淘鲜达购买作战途中愤而写下。

在朋友圈一片哀嚎中,我看到有静安的患者被接到了我的家乡——一座海滨渔业小城的海滨度假酒店里治疗,我们当地的酒店为他们提供了梭子蟹作为隔离餐。4楼是邻居间对话截图。

 

 

背景:

这次上海还整出来一个奇怪的问题,就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服务被困在酒店、公寓、写字楼、市场等商业性用地中的人口。按理说,这该是最能体现上海“街道干社区”的制度优势的情况,结果他们居然把很多公寓、市场给忘了。

按十几年前的常理来说,商业性用地里是不应该出现常住人口的。所以无论哪个城市,划分居委会时多半就不会考虑到这些地方,很多城市的商住楼、酒店是没有归口的居委会的。

但上海不一样,上海是以街道办来承担社区工作的,街道办是统括区域内全部建筑的,不会因为商业性建筑没有归口的居委会就没人管。

按理说这应该是上海发挥自己制度优势的时候了,结果上海一开始全然把商业性用地里的人给忘了。整出来一大堆没做核酸的公寓、没人管的市场或酒店之类。直到过了几天这些人在网上求助了,上海各镇街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这码子事,才急匆匆又去收集信息等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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